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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烤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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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總廚給自己找好理由,扭頭看了眼幼兒園圍墻。

嗯,今天上面掛的家長明顯少了好幾個。

看來大家適應得都不錯呀。

倒是柳溪還在原地站著。

廖初問:“你不走?”

柳溪大驚,“你竟然舍得走?”

廖初:“……”

關鍵是站在這兒也看不見呀。

“今天我有兩個朋友過來,”廖初說,“可能要先走一步了。”

柳溪很感性地吸了吸鼻子,“那行,我留在這兒,晚上再帶倩倩去你店裏吃飯。要是有事來不了,我幫你把果果送回去也行,反正順路。”

自從在廖記餐館吃了幾頓飯之後,倩倩的用餐積極性就特別高,嚷嚷著讓爸爸把以前那些外賣單子都扔掉……

廖初道謝,“沒事兒,三點半之前我就回來了。”

果果剛上幼兒園,心裏肯定還有些忐忑,如果舅舅第二天就開始翹班不接,小姑娘一定很害怕。

昨天晚上黃烈,也就是那個獵頭朋友打電話,說他來這附近出差,順便過來看看,吃頓飯。

然後今天早上又來了個電話,說又帶了個人。

帶來的那人廖初也認識,是小有名氣的歌手兼詞曲作家,叫白鶴。

白鶴這人有點社恐,不太會為人處事,前幾年被人剽竊作品,鬧得沸沸揚揚。

雖說後來水落石出,但他的社恐更嚴重了,人也更深居簡出,隱約有點抑郁的傾向。

難得這次黃烈能把他拉出來,廖初怎麽也得盡好地主之宜。

廖記餐館,青葉幼兒園和本市的火車站差不多在一條直線上,正好廖初先去火車站接人。

精通中餐的第一個大前提就是掐準火候和時間,廖初在這方面一直做得極好。

等他來到火車站的旅客接站口,剛好看見兩位客人往外走。

黃烈一如既往的張揚:

青灰色細條紋定制西裝套裝配酒紅領帶,騷包得不要不要的,渾身上下都寫著老子很貴,你們不配。

旁邊半步遠的白鶴跟他仿佛處在不同時空,原白色的亞麻休閑襯衣長褲,輕薄舒適,巨大的連兜帽擋住大半邊臉,亂七八糟的劉海擋住剩下半邊臉,只低頭看著黃烈的腳後跟走路。

當初三人分別時,廖初差不多就覺得是這輩子見他們的最後一次,永別之後就是等死。

可沒想到老天開眼,他又能活下去了。

而且,似乎活得還不錯。

廖初突然就笑了,朝那邊招招手。

他一米九的個頭極其出眾,寬肩長腿令人過目難忘,此時立在人群中,便仿佛雞窩裏的鶴,哪怕斜倚車門的姿勢削弱了一點身高優勢,黃烈還是一眼鎖定。

“靠,真熱!”

動車商務座的冷氣開得很足,而偏偏九月份的烈日又很給力,兩邊巨大的溫差讓黃烈瞬間感受到何謂冰火兩重天。

白鶴沖廖初點頭示意,聽見他的抱怨後,只吐出兩個字:“活該。”

黃烈:“……”

他扯了扯領帶,上下打量了廖初一眼,嘖嘖兩聲,“嗯,帶孩子的人就是不一樣。”

廖初本以為他要說什麽沈穩了之類的話,結果下一秒就聽到一句“果然有種奶爸的氣場”。

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。

舊友相見,難免有些情緒波動。

替他們放行李的檔口,廖初順便收了幾顆感情果:

黃烈人如其名,感情果也透著股火熱和一往無前的執拗,紅色裏微微透點紫。

比當年他們分別時,顏色更深了。

白鶴的果實則是漂亮的海水藍,很澄澈清透的果子,一碰就會感受到其中細膩而憂郁的感情。

真不愧是音樂家。

廖初摸了摸下巴,覺得這兩種感情果剛好可以做個甜點拼盤。

名字麽,就叫“冰火兩重天”好了。

三個人上了車,一路閑聊。

說是聊天,可一個半啞巴,一個真自閉,大部分都是黃烈自己在說。

半個小時之後,口幹舌燥的黃烈受不了了,一邊喝水一邊無奈道:“兩位大爺,你們倒是吱一聲!”

合著自己跟兩個木偶玩兒單機嗎?

廖初擡頭,通過後視鏡和白鶴對視一眼,然後異口同聲:

“吱……”

黃烈:“……”

他沒好氣的罵了句臟話。

白鶴依舊沒說話,但嘴角微微翹起,顯然心情不錯的樣子。

回到廖記餐館時,趙阿姨剛好在超市門口織毛衣。

廖初就覺得這件毛衣特別眼熟,如無意外,應該就是之前那件。

只不過比上周見時還短了一大截。

眼見著都要入秋了,毛衣卻越織越短,也不知趙阿姨之前放出的豪言壯語究竟能不能實現?

“哎,小廖回來啦!”

趙阿姨很高興地說,“今天中午你要營業嗎?”

他們那一批老顧客基本上就把廖記餐館當食堂了,這兩天廖初頻頻翹班,大家就很不適應,有種一日三餐不知該怎麽解決的茫然。

廖初搖頭,指了指身後的黃烈和白鶴。

“不是,今天有兩個朋友過來。”

趙阿姨就有點失望的哦了聲,也不多嘴問他們的身份,就繼續低頭織毛衣去了。

然後剛織了幾針,那邊廖初還沒開門呢,就聽她嘖了聲,把毛衣拿遠了看幾眼,搖搖頭,又非常豪邁地拆掉一大截。

“別說,店面雖小,五臟俱全,”黃烈進去打量一下,“還行,今兒招待我們吃什麽?”

廖初道:“烤鴨。”

今天早上他就把燙皮打糖的鴨子掛在陽臺晾著了。

九月份,北方的太陽升起來之後,溫度還是很高的,晾4到6個小時就可以,等會兒他再收拾一下其他的菜,時間剛剛好。

烤鴨要先燒爐預熱。

廖初先去點火,然後不緊不慢拿了面盆和面。

面團需要醒發一段時間,中間正好處理其他食材。

黃烈看著他有條不紊的動作,嘖嘖出聲,“還是一樣麻利。”

廖初眼皮都懶得掀,“還行。”

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會早亡,所以每分每秒都很珍惜。

既然生命比別人短,那麽他就必須同一段時間內做更多的事情才能勉強彌補……

哪怕現在可以續命了,但“一秒鐘掰開八瓣兒過”這種觀念早已深入骨髓,這輩子都改不了了。

在大廚們看來,每餐飯就像一曲樂章,有主有次。

只有主次分明,彼此輝映,才能算一桌完美的好菜。

今天餐桌上的主角自然是烤鴨。

而烤鴨滋味醇厚濃烈,有矮子將軍一般雄渾的氣勢,那麽其他配菜和主食就不宜與它類似相爭,要麽清新,要麽尖銳才好。

廖初擬了個菜單:

掛爐烤鴨,水煮肉片,醋溜豆芽,清蒸魚,還有用萵筍和竹筍做的涼拌雙筍,主食是雞絲涼面和米飯。

大部分都是家常菜,葷素齊全,酸甜辣鹹皆有,聽上去簡單,卻最考驗廚師功力。

他正準備食材,突然聽系統提示:

“滿意點10”

“滿意點10”

“滿意點10”……

同樣的提示音一直響了六遍才結束。

托這個的福,他的剩餘壽命直接突破2年,晉升為“2年零1天”。

意義非凡。

廖初都楞了。

他下意識回頭看看空蕩蕩的餐廳,沒人吃飯啊,也沒人拿外面的免費飲料呀。

見鬼了?

莫非……是果果帶去的點心?

好像也只有這種解釋了。

嗯,看樣子小朋友們已經學會了分享。

他突然有點矯情的感動:

孩子大了,會養家了……

剛出爐的烤鴨外酥裏嫩,那皮脆的都不像肉菜了。

廖初把刀磨得飛快,上半身不動,只用手腕和手臂上的幾塊肌肉帶動刀鋒,金黃燦爛的一只烤鴨就迅速分解成薄片。

高明的廚師會精準避開所有難以咀嚼的筋脈、骨骼,每一片都有皮有肉,厚薄均等。

在雪白的盤底鋪開時,宛如徐徐綻放的牡丹,美得動人心魄。

皮是美麗的金色,因為掛糖的關系,微微泛著點誘人的紅棕;

而裏面的肉卻是白中透粉,豐富的肉汁不斷從纖維中滲出,給自己染上瑩潤的色澤。

用薄薄的小餅連皮帶肉卷幾片,根據個人喜好夾點黃瓜絲、蔥絲,蘸些醬,卷起來,一口悶。

還熱乎著呢。

餅皮極薄,透著都能看見裏面繽紛的色彩;

餅皮又極韌,烤鴨片、蔬菜絲,那麽橫七豎八的,又有汁水浸泡,竟也戳不透、浸不破,包裹得完完整整。

隨著牙齒下壓,黃瓜和蔥切成的細絲發出細微的哢嚓斷裂聲,新鮮的蔬菜汁液湧出,跟鮮美的肉汁混合在一起,變成既矛盾又和諧的汪洋。

因為蔬菜的清新,肉的香醇才分外可貴;

而正因有了肉,蔬菜的爽口才如此突出!

雖然是肉,但多吃也不會膩呢。

吃幾卷烤鴨,再來幾口醋溜豆芽,嘿,酸酸爽爽的,真開胃。

中間用鮮甜的清蒸魚過度下,然後筷子挪向水煮肉片。

嗯,這可是個烈貨!在嘴巴裏橫沖直撞的,攔都攔不住!

一番酣戰過後,再來一杯沁涼的清水,瞬間風平浪靜,仿佛方才嘴巴和腸胃裏的美食盛宴不過黃粱一夢。

而只有殘存的腦海中的快感不斷提醒著食客,那可不是什麽夢呀!

見白鶴眉宇舒展,不似來時那樣低沈,黃烈笑笑,“怎麽樣,出來走走不錯吧?沒靈感別憋著,人都要憋出毛病了。”

白鶴嗯了聲,眼睛放空,也不知在想什麽。

說到靈感……

廖初起身去樓上拿了只小巧的細頸長玻璃瓶來。

裏面盛著一汪液體,說沒有顏色吧,角度流轉間卻又有幽幽光彩,叫人挪不開眼。

兩位食客的眼睛都不自覺望過來。

廖初給他們每人倒了一杯,推過去,“這是我前段時間新釀的酒,酒名:向死而生。”

“什麽生?”

黃烈啞然,這名兒聽上去……怎麽不太吉利呢。

不等廖初回答,那邊的白鶴竟直接端起來,一飲而盡。

黃烈:“……”

幾分鐘後。

黃烈把自己癱在靠背椅子裏長籲短嘆,感慨這些年的起起伏伏;而白鶴則趴在桌子上,奮筆疾書。

靈感來了!

剛才那杯詭異的酒簡直有魔力!

一杯下去,這輩子所經歷的重重困苦波折都湧上來,在腦海中走馬燈似的狂奔。

而正當人重新感受著絕望,琢磨著要不幹脆原地去世時,艱難過後的成就卻又呼嘯而來,鮮花、掌聲、喝彩,將那份消沈沖刷得幹幹凈凈……

如此往覆,恍如隔世,如獲新生。

經歷了數次起伏,還有什麽看不開的?

等兩人平覆下來,已經兩點多了。

黃烈和白鶴坐了大半個上午的動車,又經歷了一場頭腦風暴也有些累,廖初要去接果果,三人便分頭行動。

白鶴難得主動開口,“酒很好,多謝。”

這首曲子是他近兩年來最滿意的一次靈感爆發,雖然只是草稿,但不難窺見成品的光彩。

黃烈摸著下巴,若有所思。

不等他開口,廖初就冷冷道:“不量販。”

黃烈嘖了聲,十分遺憾。

廖初又道:“走時可以送你們兩瓶。”

兩人頓時舒展開來,齊聲道謝。

確實是好酒。

有深度的好酒。

來之前,黃烈已經在網上訂了酒店,距離廖記餐廳不遠,步行十來分鐘就到,剛好溜達溜達消食。

白鶴一言不發就往外走,沒走幾步,帽兜就讓人拽住了。

他扭頭,從亂糟糟的劉海往外看,一雙眼睛有著不合年齡的清澈。

大概是心思過分單純的關系吧,他真不像個30歲的人。

“方向錯啦,”黃烈都無語了,“你說你一個沒有方向感的路癡,瞎跑什麽呢?”

這麽無辜的看著我有什麽用?

我又不能給你把路調過來。

白鶴又一聲不吭掉頭走,黃烈在後面提包,很快,跟他並肩而行。

“你說沒我,你可怎麽辦呢?”他隨口嘟囔著。

白鶴腳步一頓,從頭發縫裏掀著眼皮看他,“你要走?”

黃烈一楞,盯著他看了會兒,忽然嘆了口氣,“不走。”

白鶴嗯了聲,又恢覆了平時神游天外的樣子。

黃烈都給他氣笑了。

算了,就這樣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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